乌龟小说网提供青城十九侠完结
乌龟小说网
乌龟小说网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重生小说 言情小说 综合其它 官场小说 军事小说 推理小说 校园小说 架空小说 网游小说 灵异小说
小说排行榜 竞技小说 玄幻小说 历史小说 武侠小说 同人小说 总裁小说 短篇文学 穿越小说 经典名著 乡村小说 科幻小说 耽美小说
好看的小说 姐弟之恋 高贵母亲 娉婷我妻 猎母日记 夏日浪漫 小街舂色 借种历程 妇科男医 谁在寂寞 雪月风花 热门小说 完结小说
乌龟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青城十九侠  作者:还珠楼主 书号:41006  时间:2017/9/18  字数:27117 
上一章   第四十二回 故交情重 象使赉粮 敌忾同仇 蛮人纵    下一章 ( → )
话说这时顾修已为虎王所杀,恶禽、异兽悉数就戮。顾困立原地,十有八九面无人,战场上更无一人动手。涂雷一落地,白猿也已赶到。虎王、张、吕、戴、谢诸人全数上前去,互相引见行礼。然后商议发落一千顾和妖道眷属门徒,中行、吕、张、谢、韩主人俱主从宽,杨天真虽是首恶之一,因滇中五虎虽在绿林,尚无下流行为,这次全是受了顾修蛊惑,也就不咎既往,涂雷本不喜多杀,便请中行遣散顾,不许在本山逗留。中行向众述说后,由涂雷撤了法,将人放出。一干顾也无颜居此,有的还回家取些衣物细软,像滇中五虎等成了名的,认为终身大辱,除招呼着自己眷属同行外,却是一物不取,连家也不肯回。嗣经中行一再致意,凡是走的,每人都送了三百银子盘川,才各道了几句外场话收下。

  顾修还遗有子,中行本意埋葬顾修之后,留在山中抚养。经杨天真拿话一,顾先因今之事全坏在乃夫宠妾身上,不怨中行,但也不便居此。知杨天真人甚义气,可以相托,便向中行婉谢,即时用棺木盛了乃夫,痛哭一场,留五虎兄弟缓行一步,连夜收拾衣物细软,一同扶枢上路。五虎兄弟只得随往顾家,帮同料理去了。

  下余敌,还有妖道徒弟刘灵、韩小山、朱进三人,先前狐假虎威,还想动手助恶,及至妖道惨死,身受制。妖道母、恐少时性命难保,悲痛加,各自寻了短见。只剩妖道之子米和,年才十五,也不悲苦,如醉如痴,呆立当地。三徒俱都心惊胆战,哪敢妄动。等法一撤,齐向涂雷跪下,直喊饶命。涂雷见三人相貌俱非良善之徒,本处死,见状又觉不忍,只将三人妖叉、兵刃收去,告诫了几句,喝声:“快滚!”三人诺诺连声,抱头鼠窜而去。

  米和父仇在念,本是痛极神昏,哭无泪,这时刚巧缓醒,见涂雷、中行等人正在发落顾,便乘忙之际,混人人丛之中,暗认准一些仇人面貌,一会便随众溜去。米和出来较晚,又是一个不持兵刃的小孩,涂雷和吕、张诸人俱不知他是妖道余孽。谢、韩等不常在村,村中人多,也未看出,俱当是顾中子侄,没有在意,中行虽然知道,起初忙于善后,无暇及此,想起再找,已然被他混走,不愿赶尽杀绝,也就没有说起,不料这一疏忽,后却种下一个祸

  一切事完,中行重命设筵,款待涂雷、虎王、吕、张诸人和白猿、虎、猱。大家同至寨堂,互说前事,虎王早向白猿、金猱等问知一切。

  原来白猿被虬鸟带走,鸟飞迅速,晃眼工夫飞出老远,猿爪也被甩掉,眼珠未取到手,白猿惦记虎王,顾不得再生取那两粒夜明珠,方取出身藏宝剑将它一挥两段,忽觉乌翼不住扑腾,意上飞,身子却似被甚东西住,往下缓缓降落。百忙中往下一看,下面山坡上站定一个中年道姑,穿着甚是破旧,正伸一手往上连招。虬鸟身不由己下降,已离地不远。白猿眼尖,认的是多年未见祖师的朋友郑颠仙。此来必有原故,不敢妄杀,忙从鸟背纵落,拜伏在地。那只母虬鸟也被颠仙止住,站立山石之上。白猿叫了几声,颠仙已知来意,便对它道:“那妖道所炼法宝甚是厉害,涂雷本难诛他。只缘恶贯满盈,为清波道友乾灵牌与灵符、飞剑先声所夺,已伤了他一件厉害法宝,不舍取出应用。如被涂雷所迫,势必铤而走险,难免功败垂成,此人一逃,后患无穷。颜虎不久与黑狐相遇,你和虎、猱均非敌手。此乌我有用它之处,可饶它一命,我带走。我这里有一玉匣,内藏一把飞刀,收发极易。我今传你口诀,事完与吕灵姑带走。此刻急速赶回,先助徐雷杀了妖道。等五上必与黑狐相遇,可留吕伟父女相助,有此飞刀,便无患了。”白猿大喜,连忙叩谢,传了用法,拜别颠仙,飞奔而回。

  行近岭侧,正遇妖道祝功初上阵时。祝功因上次用妖法暗算虎王没有成功,几乎吃了大亏,先疑虎王法力在己之上,一直没有轻举妄动。及至当与虎王同席对面,细查虎王言谈、举止、神情和所佩兵刃,哪一点也不像道术之士,心便有些活动。后来涂雷出现,米海客一吹大气,虎王率领连连奔来,妄想妖法取胜。心终惧着虎王,以为金猱虽猛,不过是个畜类,绝不会行法术,可以手到成功,便让别人去敌虎王,自己去敌金猱。谁知金猱连连身手娇捷;动作神速:祝功妖法又极平常,不似米海客能随心应手,才一接触,便被连连杀了个手忙脚,抓伤了几处。总算长于闪避,没有当时送命,已是便宜。哪容得他有缓手行法工夫,几个照面过去,祝功知道厉害,又恨又怕。好容易冒着奇险纵出了十来丈,慌不迭掐诀运气,贴地飞行,往前急走。满拟一面飞逃,一面匀出工夫,行使妖法,伤害连连性命。不料连连纵跃如飞,比他运气飞行并慢不了许多。

  祝功妖法准备停妥,回顾连连追来,相隔甚近,暗骂:“不知死的孽畜!”正回身伤它,恰值白猿赶到。白猿自是识货,一见妖道脚不沾尘,凌虚贴地而行,手中掐诀,嘴皮动,料定他不怀好意。又知上前救助,未必能及,便将颠仙玉匣举起,如法一试,果然一道银光,电一般飞出手去。祝功正回身要下毒手,猛然回顾,便已尸横就地。白猿见飞刀如此神异,不顾说话,抢前飞跑,若稍晚一步,米海客就非漏网不可了。

  康康回来在白猿之前。先和白猿一样,被只小虬鸟驮上高空,下不得。方在为难,幸那虬乌双眼已瞎,痛晕了头,疾飞了一圈,仍回离原地不远。康康看出它伤重,气力渐竭,便两脚紧夹鸟背,双爪抓定长颈骨,运足神力一扭,活生生将鸟颈扭断。虬鸟一声惨啸,立即废命,连双翼也未收拢,不一会斜落地面。康康跳下身便往回跑。一到,正值妖童将大小四只狮獒放出,于是随了虎王、黑虎,连连一同上前。虎王、二猱敌的是三只小的,吃吕灵姑暗放了两只药弩,中葵眼,不消片刻,先后弄死。仅一只小狮獒,因涂雷事前悄嘱虎王,要留一只活的,吃康康生擒了去。顾修夫本非虎王对手,余法所制,不能相助,再吃金猱这一上前,计采珍首先惨死。顾修心痛爱妾,身又负伤,支持不住,纵身逃。虎王挥手一叉,透穿背,死于就地。这些首恶,只便宜了杨天真一个。

  大家说完前事,虎王因二猱呼唤豹群、驴队一直未到,不解何故,忙命二猱查看。

  一会回报,才知虬鸟、狮獒全是豹、驴克星,闻声胆寒,连先来的几只俱都避开,在左近潜伏,不敢遽进。二猱又只啸了两声,没有再催,都在观望,以待后命,没有上来。

  虎王连骂了好几声“无用东西”重命二猱传话,吩咐豹王率领,先行分别回去。此后双方已成一家,各不相扰,无论何处相遇,不许侵犯。二猱领命去讫。

  中行与顾修、五虎等人多半至,起初受了迫,虽与素志相反,并未碍及情。

  就是约请双侠赴宴之时,也还是同谋一事的人。虽被张鸿一席话所动,心感吕伟高情义气,仅不过想以德报德,不愿把西川双侠一世英名败于一旦,本心终还偏向顾修一些。

  哪知这一念之善,反而保全了自己。

  谢道明素常不善顾修所行所为,和中行又是生死至,中行拖延不举事,便是受了他的劝告。昨晚妖道米海客一到,谢道明已早听说顾修心存叵测,再见妖道相貌凶狡,举止狂妄,以及说话的口气,料知来意不善,己代中行发愁。及知火乃金猱所放,妖道并未将它捉住,足见法力并不十分高明,心才略放了些。顾、祝、杨三人来过,灵姑走去,为防顾修多疑,谢道明便告知张鸿,暗中尾随下去,直跟到顾修安置好了妖道,回转房内。一听他和同私语,竟是想借妖道之力,谋夺中行田业,以图大举,心中大惊。

  见天将近明,连忙飞身内寨,直入中行房内,告了机密。说:“顾修狼子野心,忘恩负义,现又开门揖盗,请来妖道师徒。此时彼此尚无嫌隙,已是这样。妖道娇恣凶,作恶多端,你为人正直,日子久了一个看不下去,言语不周,怠慢了他,岂不立时便有杀身灭门之祸?务要早作打算才好。”中行闻言,虽然又惊又怒,总觉宁人负我,我不负人,且待后现了反迹再说。谢道明又力说:“你当机不断,必贻后患。”

  中行渐为所动,仍不主张破脸为仇,意就着明席前拿话点明,并说明自己甘于退隐,不愿出山,情愿当众将建业村这片基业让他,自率家族徒众,仍回隐贤庄故居长享清福,以终天年。既可杜绝好谋,又可使朋友情全始全终,用心不可谓不厚道了。

  偏生顾修受了妖道怂恿,竟率同反戈相向,意似杀尽中行和不附己的全村人众,方始消恨。中行见他心肠狠毒,又受双侠、谢、韩等人一激动,这才无名火起。后来顾被涂雷住,没有打成。事完想起自己几遭灭门之祸,适才双方如真动手,又不知要死伤多少人。如无涂雷在场,打败固无幸免,即使胜了,也非好事。似这样只诛妖道和两个首恶,不特消弭了一场大祸,还保全了自己的名声,异传说出去,也决无人会说自己不是。心里对涂雷感激到了万分,称谢不已。

  偏巧涂雷一来,就看中那些狮獒,想留养一个玩玩。知道带回山去,师父定不肯容,想交给虎王代养。白猿深知此兽野猛恶,终必为害,不是正经修道人应有之物。见生擒了一只没有弄死,先埋怨了神虎一阵。又暗地告知虎王说:“这种恶兽万留不得。但是涂雷还没上过它的当,正在兴头上,必不肯舍,劝也无用。最好他能带回山去,清波上人必不肯容,如容也必有处置。若不带回,必我们代养。可推说崖前豹群、驴队最惧此兽,不能同养;如另行觅地,一个照看不到,便出子。千万不可答应。”虎王最信服白猿,果然一会涂雷托他代养,虎王如言推托。并说:“适才豹、驴因闻此兽吼声,竟敢违令不前,即为明证。”涂雷知虎王与己深,又见猿、虎直向虎王吼啸,不是万分有碍,一点小事,决无不允之理。方在为难,中行因听妖道说过豢养之法和吃的东西,立时揽了过去,愿代涂道友驯养此物。

  白猿不料中行会从中包揽,因见是虎王朋友,又正直义气,无法再行拦阻,只得教虎王告知涂、戴二人说:“狮獒爪牙锋利,生长甚速,捷比猿鸟,力逾百虎。年久,口中更能毒,人兽当之,立死不治。更猛恶凶残,一发作,不论亲疏生,一概全要伤害,迥非人力所能制伏。这只小的才生不过四五年,适才对敌时已有那么厉害,大家都看见的。尤其可虑的是,此兽终年不,只每年冬至夜一初生时,大发,无论雌雄,到时均须求偶。如无配对之葵,立时发疯狂,无论人兽,见即伤害,为患奇烈。

  并且每非有新鲜血不食,伤生大多。戴村主既代留养,第一,要准备好能杀能擒之法,并向涂大仙学一制之法,以备万一。第二,饮食务要及时充足,不可惹其犯,犯即难治。第三,此类幸是一只公的,比较还可设法。为防它冬至求偶,可在事先三个月内物下二十条肥壮母牛,与葵栅相对,可望而不可即之处。每好与食养,勿使力耕,仅给牛腿带上重物,一月三次使其急奔。母牛乍见此葵,害怕已极,见惯自然稍好。

  另打二十条铁链备用。到了冬至前半夜,将牛放在木架之上,用链仰面朝天锁住。先将葵、牛喂,然后将牛蒙上双目,推人类栅,任其一一合。牛虽一即死,但可免却大祸。还有英粪又毒又臭,葵栅须建两个,中设拉门,颈链要要长。比如今葵在西栅食宿,明早便将食人在东栅,由房顶或栅外将门拉开,这东西鼻子最灵,闻即至。乘其狂嚼之时,将门关闭,然后入栅打扫粪秽。第三又复照样倒换,要免灾害,这几项缺一不可。妖道因有妖法制,故无如此周详,村主却丝毫大意不得。稍一发,立即撞钟鸣锣报警,当命虎、猱驰来相助,或者还来得及;否则只要被挣断锁链冲出栅来,即使虎。猱闻警赶救,人兽受伤的也不知有多少了。”

  白猿原意说得这等难法,涂、戴二人必有顾虑,因而作罢,岂不免患?谁知二人都是死心眼,涂雷还传授了一套法。中行口虽应允照办,以为六葵之中此类最小,还不到长大难制地步,受人大恩,怎这点小事都不给办?又亲见虎、猱诛戳大獒并不怎么艰难,即使异长大难制,虎王相隔不远,再行求救也还来得及,何必示人以怯?仍旧一口承担,毫无疑虑之容。他这一好面子不要紧,几乎惹下杀身灭村之祸,此是后话不提。

  白猿见他二人粗心大意,料知后必有害,都不听劝,也就不便再教虎王深说。

  一会村人来报:“顾修尸首已在家中盛殓,装裹时忽然发现脸上和双腿上中了好几毒针。五虎弟兄和顾氏家人俱在痛哭咒骂,说是彼此对敌,不该暗箭伤人;否则以顾修的本领,虽胜不得虎王,决能逃走。并说虎王直,素不会放暗器。此针虽系山人惯用之物,但是早来山人业已败逃净尽,杀得亡魂丧胆,决不敢来;双方动手,谁也没见一个山人影子。全村只谢村主会医病伤,与山人时常交往。必是戴村主怕顾修夺了此村,立意除他,既借着外人之力赶尽杀绝,又恐顾修逃走后报仇,暗约谢村主,借了山人毒针,暗下毒手。顾村主已然败阵可以逃生,身未及纵起,便已毒发难支,才被虎王叉死,不然不会死得这么容易。一齐神前立誓,此仇不报,决不甘休。”

  中行原定殓时亲自前往吊祭,闻言一问在座诸人,除灵姑、张远曾用飞弩暗过两只狮獒外,谁也不曾使用暗器相助,更无会用飞针之人,好生奇怪,竟不知那放毒针的人是谁。中行还往祭,查问针的来历,吕、张、谢、韩四人俱说:“双方已成仇敌,你既不忍斩草除,早晚难免寻仇报复。对方是个妇人,有甚理可讲?先还略知自家不好,这时受了一干小人蛊惑,情急心窄,此去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势必和你拼命,无理取闹,白受侮辱,还不能和她一般见识。万一顾再跟着作闹,得非打不可,我们自然不能袖手,一个不巧,便会伤他们一些人。我们虽居必胜之地,可是他们必要四布谣言,说我们已然放了,又复后悔,怕他们将来报仇,借吊丧为名,想一网打尽,连死友的寡都不轻饶,必置于死地。虽然是非久而自明,终归不值,还以不去为是。”

  中行只得作罢。

  事后一打听,果然好些顾俱怂恿顾,等中行吊祭时闯出拼死,豁出一死,好使中行永背恶名。继知识破好计,又怂恿顾拿着死人所中毒针,去至寨堂辱骂寻死,顾已为所动。幸亏五虎中也有明白人,虽恨中行不够朋友,无奈当时既无力报复,却指使一个女去做这等撒泼无赖行为,传到江湖上去,大丢人,执意不允。只想乘吊祭时,连同顾,大家向中行挖苦刻薄一顿,因中行未去,也就罢了。

  顾多半为绿林巨寇,平造孽甚重,起初满想拥戴顾修大举。当事败,一多半回家领了家小,收拾细软,各投生路。还有三十多人,俱是单身汉子,拿了中行所赠盘川和自己衣物银两,本因事起仓猝,没准主意投奔何处。见滇中五虎暂留村中等候顾扶灵上路,不好意思就走,乐得借着护送为名,结伴同行,就便共商后行止事业,省得大家分散再聚为难,还显得朋友义气,便都跟着留下。滇中五虎本对中行切齿,正打主意另觅栖身之所,见有这些人异口同声相随进山,心想:“本山幅员辽阔,土地肥沃,附近万山丛杂,其中尽有开辟田业之所。中行当初还不就是一些人随便选了块地,建屋垦田,便创下这片基业?何不学他的样,在本山远处觅地开辟,异复仇也方便些。”

  当下由杨天真领头和众人一说,俱都惟他马首是瞻,全体应允。众人本部分到了牲畜、田土、田猎用具,先没算计及此,无心携带。主意打好,只五虎兄弟不好意思来取,余者俱厚着一张脸,各回住所,除却土不好迁移,把平分到的牲畜、用具全数取走,一一整理包扎,静候明早捆载以去。

  中行闻报,付之一笑。因自猿传了颠仙之命,吕、张二侠须要留住数,中行说:

  “虎王寨中无人伺候,虽有灵物服役,终不如村中饮食起居舒适方便。”坚留大家俱在村中快聚。并命人连王守常夫也接了同来。白猿知道灵狐厉害,使虎王避开,自己先往一探,便劝虎王允了。于是除涂雷坚回山复命,只允再来看望不肯久停外,大家俱在村中居住。约定明早派康康和神虎去接王守常夫父子。当夜宾主只顾叙畅谈,全未怎理会到顾起行之事。

  第二一早,杨天真独自一人代众告辞,来见中行。吕、张二侠和虎王等众人避向别室,由中行、谢、韩、方奎等亲出接见。天真暗示,三五年内,或俟顾修之子成长,必来奉访。并说:五虎弟兄无颜回滇,拟在远近山中开辟田业,就便埋头学艺,艺成去寻仇人领教。大家在此打扰数年,一旦远别,因有孤儿、寡妇同行,仇敌在此,恐万一触动悲愤,言语不周,辜负了诸兄放行好意,特推自己来此面辞。昨众人取去牲畜、用具,中行便料他们要在左近山中寄迹,所说原在意中。情知仇恨已深,劝解无用,只说了句:“是非心迹,久而自明。相见有,再图领教。”各自代了几句江湖上的过场话,天真便即告辞。中行还命人护送相助照料,见天真坚辞,也就罢了。

  顾行李、牲口和妇孺乘坐的马匹、山兜均已齐备,天真作别回去,便即上路。顾家子紧随顾修夫妾两口棺木,自免不了哭哭啼啼。出村下冈,走不多远,又遇上十多个同

  这些人也多半是些单身汉,只有三两人带着家眷,十九是五虎旧部和知。本因无颜再留,想在途中等候五虎到了,共商进止,不曾走远,俱停在冈麓左近树林之中。后来久等五虎不至,疑心受了中行阻拦,再不就是遭了金猱、黑虎之害,既庆自己见机早虎口,又恨中行心计狠毒,更恐追来重寻晦气,十九怀着鬼胎,又恨又怕。内中只有一两个稍为明白的人,料定中行既与敌人一,不会说了不算,况且村中未走的人还多,即使不幸,也不致全数受害。主张晚来命人不携兵刃,冒险人材一探。就被村人觉察,也可和他说明是来探问五虎踪迹和顾家子下落,决无大害。话虽如此,可是谁也不愿前往。

  那十人中有一人姓随名平,外号双头蝙蝠,人品最坏,多疑善诈,饶有机谋。本是顾修心腹死,又与五虎弟兄莫逆,顾修一死,就想怂恿五虎另立基业。因知中行素不喜他,方奎等人尤为厌恨,反正前途可以相见,不愿留在那里艰堪。加以自己带着家眷,万一夜长梦多,另生枝节,岂不大糟。这十来人之留,也是受了他的劝。一见众人都不肯大,所以走得比谁都快。随平心想:“离寨不远,好久没听兽啸和喊杀之声。适才高处窥探,虽见虎王、二猱疾驰下冈,在左近林莽中喊出了无数野驴、大豹,大家去路受阻,还在害怕,但是并无伤人神气。一会二猱回寨又来,同豹、驴低啸了几声,豹、驴便分别散去,分明是双方恶斗已止,奉命遣散,不再伤人情景。五虎弟兄不是为中行强留,便是想理完顾、祝二人丧葬再走。”深悔不该走得太早,闹得不好意思公然回去。

  一见众人都不愿往,挨到夜静,寻思再三,明知村中必有防备,但不亲去不行,无奈何只得放下了兵刃,亲往探查。果然行至冈麓,便被村中巡守人阻住,说什么也不许入村。

  随平再三申述来意,村人见他没带兵刃,才把五虎现在顾家,明早即行告知,说完立即逐客。随平无奈,恨恨而归。这时见了五虎等人,自然有些说词。

  五虎先颇怪着这群羽事败即逃,太不义气,一见这十多人夜相候,又在用人之际,自然嘉许。两下里合在一起,连同妇孺,共有六十多人。

  随平便出主意说:“虎王、山人俱是深仇大敌,如出山,不必说了;既要在本山创立基业,暂时还以离他们较远为是。南边挨近虎王,西边又挨近红神谷山人,东北是出山的险径。只东南另有一条盘谷,里面丛草茂密,甚是隐秘。记得去年冬天,因追几只野兔,曾同两人深入谷内,彼时草木荒落,路径略为好走,一时好奇,三人深入了好几十里。无心中攀上一座最高的崖壁,用望筒遥望隔山远处,有一片平原背山面湖,形胜天成,似有不少野牛、野羊繁息其间。虽在冬令,风景甚好,土地也必肥美。回村曾和顾村主商议,当时因为中隔十几座山头,计算相隔总在百里以外,虽能远远望见,可是沿途尽是绝壁危崖,鸟飞难渡,连探了多次,无路可通。顾村主不教再对人说起,也就没有再谈。如能前往,岂不是个绝妙所在?”

  五虎兄弟闻言大喜,知中行尚顾面子,众人只要暂时不和村人为仇,无论走向何方,总不会从中作梗。又想起昨曾有一队山人由谷中出犯,败时也由此逃走,谷中必有路径可通。好在人多手众,用具齐备,任何险阻艰难,均非所畏,至多大家受点辛苦,不能绕越,便攀越缒壁,翻山过去,这百多里的途程,再走得慢,三五内也能到达。山人打胜不打败,尤畏神鬼,昨惨败没有再来,必已全数逃回神谷去,不会尚在半路潜伏。谷中草莽荆棘虽多,带有这些能手,也不愁打不通。

  商量走后,因所走的路是条险径,各把行装、牲畜、器具重又结束整理。除妇孺外,把众人分成了三队;第一队随平为首,率领十人,当先斩伐荆棘草莽;第二队共二十人,押着牲畜随行;余人均在第三队内,专司押运行李器具和护送灵柩,以及各家妇孺之事。

  五虎弟兄共同断后督队,不时来往三队之间,指挥查看。一、二两队均是众人中挑出来本领比较高强的人物。除随平是向导,必须前行外,两队之人又分作三班,各持刀斧等器械,每隔一个时辰一换班,轮向前开路。山中气暖,大家都穿着一身短装,身旁所带镖囊、弩袋以及各种暗器全都卸下,放在牲口背袋以内。前行两队三十人因要开路,有的手持钉耙,有的手持钩斧,有的就以自用刀剑矛等兵刃,还各拿一件器械。后队诸人从五虎弟兄起,俱料无事,多半连兵刃都给牲口驮着,以图凉爽,步履轻快。有几个拿着兵刃的,都是一些胆小之人,也只防备途中有什么蛇兽之类蹿出。大家心意,万一有变,也必发自前方,有这三十个健者足能应付,即或扎手,再取兵器应用也来得及,俱未十分戒备。

  因所带牲畜尽是牛、马、并驮载着重物,行进起来就慢得多了。前半因整理行李一耽搁,行至盘谷口外,天已近午。由建业村起身算起,共总走了才二十多里路。随平忽想起:“这是绕山备而行,所走均是平原草地,还没走上草棘杂沓的幽谷险径。所去之地,高崖远望,相隔虽仅百里上下,如由谷中绕行翻越,怕得有三四倍的山路,这般走法,怕不走个十天半月。五虎弟兄俱都急,时久了,倘一见怪,岂不求荣反辱?”为防五虎弟兄不快,一面招呼众人歇息饮食,给牲畜放青喂吃的;一面打着应付的主意。谁知他只顾惯用机智讨好取巧,几乎把同行诸人一网打尽,尽遭惨祸,自己也遭恶报。

  五虎弟兄见走了半还未入谷,仅不过由横冈前绕到冈尾。取出望筒一望,冈尾上树林中不时有人隐现,知是防守的村人。想想前情,又是忿恨,又是愧悔。料知对方见自己小队经此,也必在用望筒-望,甚觉无味,不愿久停,催促快些起行。随平为显巴结,忙率第一队人匆匆用罢饮食,鼓勇当先,径往谷中开路去讫。余人也都跟踪上路。

  入谷一看,谷中草莽虽多,到处俱有山人践踏痕迹。再一走进里许,竟有昨山人开成的一条道路。路上原有草莽荆棘,连同小树俱被砍倒,左一堆右一堆,零堆着,长达二里,到处都是。地面上本就山石牵确,坎坷不平,再加上这些草木的残断桩,高高下下,绊脚牵衣,人还无妨,牛马却极难行,费事已极。方笑山人连割草开路都不会,仍要使人费手,路忽中断。前面又是矮树丛生,深草没人,密直到前崖转角之处。两边危崖高峙,苔滑如油,不可攀登,并无可供山人猱升之路。如说山人是由草中钻行,开这近口一段何用,好生不解。

  同时谷中这点短程,又费了小半工夫,天光又暗了下来,谷本幽晦,时近黄昏,景物越发森。加以古壁削立,峻险狭,人畜均无可以栖息之地。众人无奈,只得由前两队合力向前努力开道。明知当出不了谷,折回必被冈岭上防守村人发觉,太已丢人,且盼寻到食宿之地,再作计较。先见有人将路开通,还在暗自笑骂难走,这一轮到自己,才知天地生物,力量之大,草木刚柔脆韧,各有特。众人虽饶武勇,竟是有力难施,无可奈何。费了半个多时辰,崖缺已有斜落照,余光如血,反映谷中草木皆成红色,所开之路不过里许。

  众人正在泥汗跋涉,愁急无计,忽听身后远远蹄声动处,传来几声象吼。杨天真猛想道:“从缅甸来时,带有几只大象,送与中行,自己留下一只公的。昨晚商议行计,嫌它身子蠢重,没有命人去取,再则已然负气,一物未携,也不好意思再要,此时谷中怎有象吼?记得中行因村人告发,原有象奴丁二、丁三兄弟克扣象粮,去年打发了丁二,只留丁三和另两人喂养。丁二令已随来,丁三昨晚不见面,众兄弟还在怪他。许是心念故主,假装不肯同行,今借着放青为名,带了赶来也说不定。谷中草木甚多,如有两只大象开路就容易多了。”五人正在谈论问,丁二也从前面行李队中赶来,说那象正是前赠中行之象,为数还不止一只,定是丁三昨晚被自己大骂,事后良心发现,得信赶来。

  天真立命上前着。

  一会工夫,丁氏兄弟同了方奎和另两象奴,押着五只大象赶来,丁二和丁三一路还拌着嘴争论不休。方奎近前,跳下象背说:“奉了戴村主之命,因冈尾村人报知,诸位兄台未走出正路,大队人等进了盘谷,想起杨兄别时之言,许是想在本山辟土安居。自己当初人山时诛茅斩草,伐木开路,备历艰阻,何况盘谷之中丛莽载途,荆棘遍地,前行决非易事。近年用象开地力作,深知此物功效甚大,带以同行,必有大助,特命小弟和丁三赶来。除村中留下两只,这五只中除一只备小弟、丁三和二奴骑驭外,下余四只,谨以奉还。原是诸兄所赠,珠还合浦,幸勿推辞。另有两大袋干粮、酒脯,略供途中一餐之用,并请笑纳为幸。”五虎弟兄闻言,虽觉无颜收纳,无奈正当需要之时。互一商量,因那象原是己物,受之无愧,便向方奎致了谢意,将四象收下,余物坚谢不领。方奎见中行对他如此周到情重,仍未少释前嫌,好生不快,冷笑一声,与丁三跨上象背,说道:“酒脯、干粮诸位既不赏脸收下,由它放在这里喂禽兽吧。”说罢,将手一拱,便自走去。众人见方奎词不善,俱都忿怒,但又无奈他何。

  丁二本强乃弟相随同行,不许归去,丁三不听,所以见面争吵。这时和众人一使眼色,正要强将丁三留下。不料那些大象虽受丁氏弟兄喂养多年,因丁二侵粮肥己,群象常不得,都和丁三情厚,见丁三一走,也都跟着要去。幸而丁二和五虎弟兄昔年在缅贩货,深知象的习,忙抢上前拦阻。象见是旧主人,略为抗拒,也就服从。等到忙完,方奎、丁三业已走远。

  五虎弟兄见象背上各带有不少象粮,足敷数之用。俱觉中行不管对友真假,已然绝,还能如此,终究难得,心中消了些气。只把方、丁二人骂了一阵,也就罢了。天已向暮,急于食宿,便令丁二率了四象去往前队开路,另派旧识得象的几个同伙帮同照料喂养。那两口袋礼物,任其弃置地上,大家跟踪进发。那象受着众奴驱策,所到之处,深草被踏平,人行其上绵软如茵,遇见灌木矮树,长鼻一卷,立时连拔起,往旁甩去,带着沙土碎叶,漫空飞舞,端的壮观。不过人倒好走,牛马牲畜却嫌惬草绊足,依旧不能疾驰,但比起先前难易劳逸,已有天渊之别,众人精神为之一壮。半个时辰过去,居然开行十余里路。

  偏偏隔山落,清月初漏,月光只到崖壁顶上,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天光吃两边高崖一束,恰似一道长河倒悬高空。疏星掩映中,时有轻云飞渡,仿佛月甚好,衬得谷底越发幽暗。谷中蛇虫本多,众人沿途驱杀,已遇过两三条大而且毒的蟒蛇,又加人畜饥疲,不能再进。幸那一段路约有里许来长,面积也宽,是片石地,草木甚稀。虽然两壁间藤密苔厚,蔓草丛生,无有岩,路中石地上尚堪驻足。五虎弟兄发令,暂且休息一时,再商行止。命象奴各持火把,将四象分前后段歇下,再派出几人轮值,以防蛇兽侵犯。当中支起篷帐,牲畜环篷而伏,外圈用枯枝生了几堆火,各取出水瓶、粮、分别饮食。众人俱都力乏,匆匆用完饮食,各取被席,就石地上一铺,便自躺倒。篷帐中的妇孺更不消说了。

  五虎弟兄原想略歇个把时辰,还起行。及见众人困得这般模样,回顾前后面都是黑沉沉的,要了好几火把,试往前走了几步,时夜已晏,草沾衣,手面都是呼呼的,气甚重。再往前草木渐多,土腥味刺鼻,比起间还要难耐,侧耳一听,时闻异响,丛草中蛇腴叫啸,仿佛吹竹,与野枭惨啼之声,零落相间。加以牲畜惊骇,牛鸣马嘶,空谷传声,互相应和。火光照在远处,暗影幢幢,各呈异态,似有千百鬼物夜叉之恃四处环伺,前飞攫。五虎纵在江湖多年,是成了名的英雄,处此境地,也觉望影先惊,入耳悸,景物凄厉,心胆皆怯了。彼此商量了一阵,俱说深夜涉险,诸多可虑,不如天明赶行,比较妥当。于是一同回帐,将众人分了班次,轮歇息,等天光微亮,再行上路。众人巴不得能够不走,自无话说。五虎弟兄也在帐中安歇。

  只有随平一人初意献好,不料谷中草木繁茂,这等难行,沿途受尽众人目讥眉笑,五虎弟兄也似有后悔之,越想越难受。细查地势,相距那年登高眺望之处已不甚远。

  如从谷底绕去,沿途艰险尚多。似这般拖家带口,牲畜、行囊、粮水、用具又多,何才能到达?几番踌躇,意怂恿五虎弟兄先行,把统率众人之权揽将过来。心想:“五虎到了地头,一见那般肥美的土地和好景致,当然心喜。只要把他们几个弄好,别人皆可不在话下,勉强对付到达,也就拉倒,后成了基业,便是首功。五虎直,何愁不入自己圈套?”如意算盘打好,走近五虎帐前探头一看。恰巧五虎弟兄因满腹心事,心中愤慨,当地,蚊、蝎、毒蛾、飞蜈、臭蛛之类又多,时来扰人,不能成寐。好在五人一身武功,神旺体健,便都赌起气来,准备等到清晨上路,遇有好地方,再行歇息。正在聚谈前情,见是随平,唤问何事。

  随平乘机入内,巧说:“这里相隔上次登眺之所甚近,翻崖过去,赶往新居,不过百里之遥。中间虽有峻岭崇山、阔崖大涧阻碍,大半多是石地。如率妇孺、牲畜、大队行具前往,自非绕越不可。以五位村主的本领,径由崖下翻越山岭,轻身赶往,至多不过半,即可到达。明早何不由五位村主带上几个会轻功的得力弟兄,由此当先起身。

  既可早到,看明地势,中有了成竹,便于布置,又免得跟着受这种活罪。至于随行妇孺、棺木、行李、牲畜等等,看目前情势,不比冬日草木黄落,容易上路,约有十天半月的途程,有这么多人,也足照应得过来了。”五虎俱都拍掌称善。随平又说:“大约再有三五里路,就到高崖之下,既都不困,其实不必等天亮。无奈前面这一段野草太深,黑夜深谷之中,老像藏着什么鬼怪似的,叫人害怕,到底还是天亮走的妥当些,否则明午前便赶到了。”

  五虎弟兄俱都本领高强,骄心做,情又极凶暴,素不受。从早起带着大队人畜走了这一整天,行进迟缓,有本领也无办法,只好跟着苦熬。本已磨得心火直冒,有苦说不出口,万分难耐,随平一说,早被打动。未了再吃几句巧,心气顿壮,俱以为自己纵横江湖已历多年,什么艰险不曾经过,区区丛莽野草,何足为阻。偏被这大队人畜拖累,无计可施。既照随平之言而行,反正是睡不,何如及早起身,连夜赶去,省得在此钝刀割般苦挨,闻草土腥味,还受虫咬。略一商议,俱主连夜起程。

  当下五虎弟兄将几个亲信及主事的同唤起,分派一切,说自己先往新村觅地计议等候,大队由谷底开路前往,随平仍充向导,一同主持行计。又挑了两名身轻力大的健者,携带干粮、水袋相随先行。嘱咐停当,各家妇孺俱已睡,也没惊动,就此起程。

  随平又唤起象奴,请五虎弟兄骑至高崖下面,再行回转。五虎弟兄并未推辞,俱夸他想得周到。

  起初行至草多处即回,并未深入,以为草木深茂,必不好走。及至骑象走进草丛里面,见象在草丛穿行,偶遇树木,长鼻扬处,立时卷起,甩向一旁,有时带起大束草,竟好似草木全都浮生地上,一毫也不费事。崖高谷暗,五虎一行七人因嫌草木大多,恐怕遗火引起野烧,只当头一人持着一支火把照路,另一手还拿一柄铁铲,以防余烬落草为灾。下面黑异常,丛草繁芜,多好目力也看不真切。虽觉路行太易,俱当大象之力,均未留意。

  约行五六里,便见右侧崖势特高,上面藤萝鲜茂,月光斜其上,绿油油好似矗立着一片绝大碧琉璃的镜屏,浮光泛影,鳞鳞活,崖下地方也甚宽大。用火循径往前一照,瞪台蜿蜒,由低而高,直达崖顶,仿佛有道可以攀登,不必援藤附壁,效猱升木。

  觉与随平所说高崖相似,便拿出轻身本领,下了象背,觅路上去。崖顶离地竟有二三百丈高低,势既陡峭溜滑,上的又是背一面,虽各有一身武功,但无爬山用具,上起来也甚费力,足爬了一个多时辰,才攀援到顶。

  五虎等七人往四外一看,果是全崖最高之处。皓月清辉,照得远近峰峦草树清澈如昼。谷底虫虺叫声已听不见,到处静的,空旷已极。试取望筒遥望新村所在,月光之下,但见山环岭复,横亘前路,深沟大涧,也不在少,树木却是不多。极目天未,平林蔼蔼,仿佛烟笼,一切景物均与随平之言吻合,料定新村必在远山平林之间。虽然中多险阻,自信能够翻越,七人全都中意。笑谈中,似闻远处微有呐喊之声随风送到,仔细一听,又复杏然,俱当八公草木,事出误听。

  杨天真忽然想起:象和象奴尚在下面久候,因上下太远,恐语声难达,约定以晃火扇子为号,上崖之后只顾谈论,尚未遣走。忙将火扇子取出,回向崖口,才晃了两三下,猛一眼看到来路谷中似火焰升起,映得对面谷壁红光闪闪,火势仿佛很大。谷中道路迂曲转折,草莽又深,大队篷帐外虽有几处火堆,走出半里左近,便被崖壁挡住,早已看它不见。就说是高处可以望远,适才上崖时没有留神观察,也不会有这么大火力远映出好几里远的道理。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杨天真忙喊众人速看,俱觉奇怪。料是防守的人贪睡失慎,余火飞迸到附近槁木枯枝上面,引起野烧。心想:“危谷高深,最怕失火,行时还再三叮嘱。就是失火,有这么多人留守,帐前后尽是石地,草木甚稀,井非不能扑灭,竟使燃烧起来,难道都睡死了不成?”方在焦急埋怨,又有呐喊之声远远传来。

  五虎弟兄一着急,便要缘崖而下,回去查看。

  随行二人,一名飞鹰子胡柏,一名赛壁虎梁尚新,连忙拦劝道:“下面俱是杂草树木,壁上又多老藤,都是容易燃烧之物。看目前神气,火势业已旺盛,有那么多人不能救,我们去了也是无用。崖壁如此之高,万一前路为火所断,再往前面烧来,无法再走,身困火中,再想上来就难了。”五虎才觉崖壁太高,上固艰难,下亦不易,一个不巧,反弄得上下两难。就这微一迟疑的工夫,忽然谷中狂风大作,来路转角上火光映照之处,残枝舞,断花群飞,杂以哭喊呼号之声,宛如涌。起初风向相背,还看不见火头。

  自一起了大风,火势晃眼大盛,渐渐望见转角之处有火苗升起,连这面谷壁也映得通红。

  情知大队人畜必难幸免,干看着急,无计可施。

  杨天真猛想起下面还有四只大象和四名象奴,先连打了几个火号,也无回应。这时火势已延烧到了来路转角之处,又将对壁多年的老藤引燃了些,虽未蔓延到近前,谷底景物已可分明,决无不觉不知之理,怎无动静?低头定睛往下一看,四只大象全无踪影;四个象奴俱都横三竖四倒卧在草堆之上,身子半被埋没,似已死去。正骇诧间,猛然嗖嗖嗖一片极微的破空之声,恍如飞虫扑面,头飞来。杨天真久经大敌,情知有异,忙喊:“诸兄留神!”手中缅刀早舞起一条寒光,将那些暗器拨落在地。拾起一看,乃是山人惯用的毒药飞弩,幸喜无人受伤,这数十枝毒弩过,更不见再来。

  细查对面崖顶,草木丛杂,不似这面石崖孤高,没有隐身之处,哪看得见敌人影子。

  这一来,杨天真才想起昨早山人齐向盘谷溃窜,蓄有再犯村寨的诡谋,并未遁回红神谷去。由此通行,恰好上门送礼,自坠埋伏,那火必也是山人所放无疑。再一细查看那些野草,果然十九先已被人拔起,浮置地上。适在黑暗之中,只觉象行太易,竟未留神山人火攻。敌暗我明,休说行帐中大队人畜无有幸理,便是自己这七个人也须格外小心,方能免害。好生悔恨,已是无及。

  一会,谷中火势越大,火焰上升几达崖顶,谷底已不能再下。呐喊号哭之声,不时随声人耳,悲惨已极。五虎正急得暴跳如雷,有力难施,梁尚新忽从前边跑来说道:

  “适往查看,这一边崖顶上尽是怪石,没有草木。中断的地方,上下远近相隔不过十多丈,火光照得甚清,可以纵过。由这里起一直向前,纵有断处,想必也飞越得过。死守这里无益,何不先由崖顶上赶去?有我们几个人在上面,或者可将人救出险地,也未可知。”一席话把五虎等提醒,没等说完,各持兵刃,戒备着往前飞跑。到了断崖边上,胡柏抖手一飞抓,带着长索,朝对崖掷去,抓住石角,手中用力试了试,将这头与梁尚新扯紧。又带上两套索,一头系在这里,施展登萍踏雪的轻身功夫,蜡蜒点水的身法,飞渡过去,把另一头套索分别系好。五虎弟兄也相次踏索而过。

  赛壁虎梁尚新是个江湖上著名的飞贼,别的本领都平常,惟独这轻身飞跃、攀援贴行的功夫,比五虎还强。心有所恃,自愿落后,等众人过后,先将两套索解下,叫胡柏收去,以备少时救人之用。然后手握紧索,双足用力朝崖壁上一登,身子凌空,直朝对崖去。眼看到对崖壁上,倏地双手用力一抖,身略上起,缓了去势,并使一个飞鸟停枝的身法,两脚微一屈伸,轻轻点向崖壁之上。紧跟着两手倒换,活猴一般朝上攀去,转眼攀到崖口,身子一起,待要往下翻去。忽听隔崖顶上一阵脚步之声,从后踏草追来。接着又是嗖嗖两响飞到。料是山人又从适才埋伏之处追来暗算,忙将头一偏,两枝毒弩俱从耳旁擦过,总算眼明手快,没被中。等梁尚新翻上崖顶一看,五虎弟兄业已忙着先行,仅剩胡柏在理长索,忙叫留意。同看隔崖,崖势也是中断,下临无底深沟,两边相去更宽,匆匆难以飞渡,放毒弩的是三个纹身族人,手中毒弩似已用完,正用上话怒骂,各向丛草里觅石,意投掷。胡、梁二人一见大怒,也把连珠弩筒取出,故作前行,倏地回身把手一扬,一筒十二枝弩箭同时发出。

  三山人俱是妖巫扎端公的死,本是里奉命埋伏崖上,准备等五虎大队人畜到了前面草木最多之处先放火的。守到半夜,大队久不见到,又未接着扎端公放火号令,一时神倦,全都睡去。后来五虎等七人到来,攀崖上升时,快到崖顶那一段,形势险滑,恐怕失足,互相大声呼应,竟将三个山人惊醒。见有敌人上了对崖,月光之下照得真,正暗算,七人已转向隔崖那面观望,两边高低不一,复有崖石遮蔽,箭不能达。

  那四象奴原是五虎旧徒伙,个个心辣手狠。按说身在谷底暗处,山人并未看见,本不致死,想是恶贯满盈。内中一个心忒急,见七人上崖未发火号,估量到了地头。

  又想取火吸烟,偏生火把在七人到顶前熄灭。以为反正就要用,便取了一个又长又大的火把点燃吸烟,准备一见上面火号,立即回去,无庸再点。这一来恰好给三个山人看见,忙把毒弩由上往下一阵。这种毒弩,大都见血立死,四人全被中。四象见象奴倒地,齐向回路逃去。火把落到地上,幸亏被象踏灭,没有引起火灾,否则这四只大象虽未为毒弩所伤,也必被大火前后夹攻,一齐烧死,休想活着一只回去。

  后来三个山人连七人未中,箭只剩两枝,隐身草里,待时而动,崖顶虽有月光,七人起身之所,向里一面崖势较高,所以起初三个山人未见。等他们走出数十丈,到了平处,三个山人方始发觉,但七人已经过去。三个山人如在五虎踏索飞行时赶到,也必有人受伤坠崖无疑了。胡、梁二人手法本准,又在愤极之际,这一阵连珠箭,三个山人全被中要害,身死草中。

  等到胡、梁二人追上五虎,望见前面的火已愈烧愈大,烈焰飞扬,透崖直上,轰轰烈烈风火声中,双方喊杀号哭之声,听得甚是真切。七人同仇敌忾,忧急并,俱都咬牙切齿,朝前飞驰。这时谷底野烧已成燎原之势,七人逆风疾行,对面浓烟呛鼻,下面烈焰熊熊,连两壁多年山藤一齐燃着,炙手可热。快到的一段火势奇旺,几难过去。耳听妇孺哭喊与火中诸人喧哗之声逐渐微弱稀少,山人喊杀欢笑声反而渐远。料定自己的人多半伤亡,余人困身火,也难求活,悲愤已极,俱都不顾危险,冲烟越火而进,五六里地面,也走了好一会才到,还算火场一带的壁上藤蔓甚稀,下面虽被山人掷下无数枯枝干草,其势甚大,火头却是不高,还可凭高下望。七人走近崖口往下一看,两头里许俱成火巷,谷中草木藤树全都燃烧,烈焰飞扬,僻啪咔嚓之声犹如贯珠。当中一片石地,尽是仇敌从对崖掷落下来的草木残枝,燃起一堆堆的烈火。篷帐前积灰甚厚,余焰方张。火光中望见一切人畜用具齐都烧成了焦炭白灰,人却不见一个,疑心人俱烧死。

  七人正在焦急悲痛,忽听对面崖下有数人嘶声叫喊,定睛寻视,乃是一个崖凹里面,横七竖八躺伏着二十多个自己人。内中仅在五六个活着,各持兵刃、长杆之类柱地而立,俱都衣履不完,发焦皮黑。凹外的火环成一个半圆圈,未燃透的树枝狼藉满地。看神气必是火起以后,众人觅地逃避,藏入凹中,又被仇敌发觉,从上面掷下柴草,想将众人烧死在内,幸而崖高,凹又深宽,仇敌柴草不能转折掷人。众人恐口被火封闭,各用兵刃、长杆防守口,见柴草下落,不等到地便即犯险挑开。虽然赖有此举,未致葬身火,可是凹外烈火烤炙,受不住,渐渐力竭神疲,晕死倒毙。几个最强健的还在忍死支持,想已望见人来,所以冒死求救。只不知众山人何以一个不见,连呐喊之声也忽然静息,是何原故?

  七人明知此时救人越快越好,无奈相离又高又远,要救人必须身临对崖,方可设法,其势难如登天。如由这边崖上飞索过去将人拉上,漫说人力、索力所不能及,就算有此数百丈长索,具有天生神力飞掷过去,崖凹之外既环着那么一圈大火,人不能过,中间还隔着好几处大小火堆,岂不一烧即毁,哪能将人救得上来?在自目击心伤,可望而不可及,跳足叫号,无计可施。

  待了一会,那几个活的望着这面七人,拼命强苦号了几声。盼救不至,受不住烈火围,也相次热毒攻心,踉踉跄跄,连爬连跑,挣向崖凹深处,先后晕倒。猛一眼又看到那些大小火堆,因无人再添柴草,火势渐小。首先发现的便是顾修夫妾二人的两口棺木,似炉中炽炭一般,被火燃得通红,依然原样未变,想已连人带棺烧化成灰了。接着又见火堆中死人甚多,一具具烧得拳身缩体,成了一段略具人样的焦炭,惨不忍睹,哪还分得清男女长幼。皮烧余的焦臭之味,不时随风吹来,熏人呕。大约全体人畜多半为火烧死,保得全尸的也就是崖凹里二十余人了。这些人十九是五虎弟兄多年同朋好,患难之,万不料一旦遭此惨祸,不又是伤心,又是愤恨。对面凹崖中人总想能够救活,偏又不能奋飞,无法相救。大仇得意而退,敌踪已音,更无从报复愤。当时悲愤已极,忍不住齐声大哭起来。

  胡、梁二人素来心狠意毒,又与众同不甚亲睦,更和随平有隙。见五虎痛哭,为了讨好,一边埋怨随平,一边也跟着用衣袖遮眼装作悲泣。只顾做作装腔,那么鬼的人,竟会忘了身在险地,敌人是否走尽。正干号假哭间,耳为哭声所,匆猝中不暇观察闪躲,一声:“不好!”想要纵避,已是不及。耳听五虎弟兄连声大喝,一个觉着前被尖刺扎了一下,还觉伤处微痛之后,紧接着前麻木,立即晕倒;一个恰被中太阳,深入脑海,耳闻五虎一喝,便已身死,连麻都不知道,死得真叫利落。

  五虎弟兄原是情发于中,不能自己,虽在悲哭号骂,并未忘却仇敌密迩,身居险地,依然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头一个杨天真见胡、梁二人不住以袖拭泪,另手兵器下垂,神情疏懈,哪知二人假哭,当是真的痛极忘形。方要警告不可大意,猛瞥见眼前几线寒光一闪,情知不妙,一面急遽中当先只顾防御自己,忙着挥刀抵御,一面出声示警时,胡、梁二人已为毒弩所中,毒发身死。

  天真站得最前,避开以后,敌人毒弩似飞蝗般源源面来,幸而五虎弟兄俱已觉察,一个也没受伤。

  胡、梁二人一倒,五虎愈发咬牙切齿,恨到极点,一面御闪躲,一面细查敌踪。

  见对面崖上站着七个纹身族人,为首一个正是扎端公。因这一段两崖草木俱稀,月光正照崖顶,看得甚清。扎端公自恃相隔太远,又见五虎等下不敢,号跳悲急之状,又死两同,以为五虎势穷力蹙,无奈他何。仗着弩强箭急,一味对不休,俱都立崖上,无一掩藏。却不知滇中五虎不特内外武功俱臻上乘,除飞镖等暗器不算,并还同练有一种暗器,名为无敌三星弹。所用弹筒与弩匣大同小异,中设巧机簧轮轴,每筒能装四十八粒钢弹,有六个弹眼,每发三丸,同时出,六眼相次轮,共同连珠发十六次。弹形与橄榄核相似,前头尖锐锋利胜逾钢锥,后尾附一极小的转风车。因有六弹上下排比分列,相继出,发时神速无比,百步内外,无论人畜蛇鸟,只要弹筒指处,就算纵避敏捷,也是躲得了上,躲不了下,躲到了左,躲不了右。除非像黑虎、金猱等刀不入的神兽,多少总得带点伤。端的百发百中。

  五虎虽有此厉害暗器随身,一则弹丸均系缅甸百炼钢所制,得之不易,其价甚贵,每用至少发两次,要耗去六粒弹九;二则筒机弹力甚大,必须紧握比准,方能发,打远不打近,对面手,决匀不出发工夫;加以内藏剧毒,中上不死即须残废,太已狠毒,练时曾在神前立誓,不遇深仇大恨,或是遇上大敌苦穷追,决不轻易使用。

  五虎今忽遭惨祸,徒尽死山人之手,本就悲愤填,咬牙碎,决俟火熄以后,暗人红神谷,将所有山人一齐斩尽杀绝,才称心意。方苦寻不到仇敌,何况山人自行投到,一照面伤了胡、梁二人,这真是仇上加仇,恨上加恨,不能翅飞过崖去拼命,哪还再得起苦獠拨,立时想起隔崖放弹最是相宜。彼此一打招呼,仅留两人舞刀御箭,以仇敌,内中三人跟着取出机筒,各择崖头山石为屏蔽,将身蹲下,紧握机筒,觑准对崖发去。在遇敌假败之时,回手放弹,尚能准,这里占据好地形,站稳来,自然更无虚发。三人一次先后十八弹,瞄准扎端公等七个纹身族人,按着上下左右,疾如飞星,相继参差发出。筒上机括才扳了一下,已有五个纹身族人应声而倒。只剩扎端公和另一纹身族人因立处相隔较远,不似已死五个纹身族人并立在一处,三虎只有三个弹筒,见七仇不能同时并,一意贪多先其五,虽然成功,却将主谋大仇漏网。

  等中五仇,忙跟着一歪机筒,想下余二仇时,扎端公毕竟比众狡猾。他见一出手便中两人,正在高兴笑骂,指挥放箭,猛瞥见十数点寒星,亮晶晶映月生辉,朝侧面五人身上飞到。方喊:“留神!”五人已齐声:“哎呀!”全被中,倒于就地。扎端公觉出那东西非箭非镖,又小又细,月光之下看去,只是亮晶晶豆大点星光一晃,五人立即倒地。尾随了一,虽看出敌人不会神法,却料此物一定厉害,心里一惊,恰好身侧有一石笋,便往石后躲去。说时迟,那时快,扎端公避得甚是神速,三虎紧跟着再去他,已被躲入石后。只苦了另一纹身族人,虽然立近扎端公,扎端公急逃死,竟没顾及拉他。手中弩箭正得起劲,忽见群星飞耀中,同五人倒地滚,叫号不已。

  方过去喝开,走没两三步,又见同样十来点星光面飞来,也知不妙。张皇中不知往石后纵避,手持刀、弩筒去挡,如何能行,这二发十八粒三星弹,倒有一半中在他的身上,内中一粒正中命门要害,一声狂号,便即身死。先伤的还剩两个没有断气,转瞬毒发,也已身死不提。

  原来山人报仇之心最炽。扎端公自从妖巫惨死,逃到盘谷会着二拉,又受了一顿埋怨讥嘲。情知破绽已,红神谷再也不能安身。这些纹身族人近年本已零落丧亡,渐失势,不易再在山寨中蒙骗为生,受人供养,作威作福,卖弄祖传一点术。好容易在深山之中遇到二拉这一族山人不识不知,巧妙玩于股掌之上,才舒服了几年,不料所炼法有限,一朝失败,立时瓦解冰消。

  他不怪自己贪婪过度,妄想谋夺酋长,不问能敌与否,执意兴戎,闹得妖巫惨死,身败名裂,却把五虎、顾、祝等视为戎首。起初本连中行等人也恨在其内,誓死报仇,不死不止。与二拉一面想下火攻毒计,一面暗人村中行刺。谁知二拉因攻打冈尾,村人受了谢道明的约束,没有穷追苦杀,以前又有救命深恩,力说:“这两条主意不是不行,但双方平结仇,均由顾、祝、五虎诸人而起,与村人无干,尤其谢道明好处甚多,不可加以暗算。行刺只许伤害几个为首对头,不可伤害别人。除非他们穷追不舍,自入谷中,那是为势所迫,没有法子。但谢、韩二人仍是不可伤害。”扎端公也因受过谢、韩二人医救之德;再者纹身族人死伤殆尽,所剩无多,如报复,势须借助二拉;并还想报了惨败之仇,挽回面子,或能再依二拉栖身,不致和以前一样率众窜逃穷无所归,只得允了。

  当下扎端公率众山人在盘谷中砍草伐木,设下许多埋伏。因右崖地势较低,又是来时攀援之径,有路上下,便把人全伏在右崖。另派人越过前途断崖,准备敌深入,一同放火,前后夹攻,一网打尽。分派完后,自带一名最勇健的纹身族人,犯着奇险,由建业村后觅路攀援,潜入村中偷看形势,以便晚来厉敌,得便下手暗算。到时正赶上虎王和顾妖道恶斗。扎端公虽系情急拼命而来,见了鸟、獒那等凶恶之状,也很害怕,妖道不敢。后见顾修夫妾上前,想起妖巫死状,不由恶念顿起,乘其转身,暗用毒刺将顾修夫妇双双中。因他藏处绝密,加以正当虎王和金猱赶了过去时将顾修夫妾一下杀死,所以无人看出顾修中了暗刺。本意还想再杀几个仇人,无奈相隔太远,毒刺难达。又虎、猱眼尖,如放弩箭,必被觉察,仍旧伏身偷看。后见五虎与中行绝要走,人又不多,心中大喜。但终究作贼心虚,又忙着回去半路堵截,不等事完,便即溜了回去。

  说也真巧。大家都在急于善后,全未觉察有了细。中行这一中立,扎端公也明白村主是个好人,所以冤仇尽出顾所为,立时消了敌意。回谷之后和二拉商定,先拟在出口上杀害五虎。久等不至,又带了山人前去探看,不敢再由冈后深入,打前山上去。

  行近冈前,正遇随平这一伙人在等五虎同行,只得耐心守伺。天明五虎来到,竟听了随平之劝,要往盘谷进发。火攻之计正好用上,真是再称心不过,便没有当时下手,偷偷赶了回去。

  扎端公原定要等五虎的大队人等深入谷中断崖左近,再行放火,免被村人和虎王等发觉。偏生五虎带了大队牲畜、妇孺,行走艰难。虽经方奎送来大象,行至天黑,仍没走到预定放火所在。二拉手下众山人又把象当神兽,不敢招惹,虽经再三劝说,火仍要纹身族人自放。扎端公见行帐所在一大段石地草木甚少放火不易,又知这些仇敌武艺不弱,纵跃轻灵,对面石壁磊阿,易于攀援,恐放火烧他不死,只要逃走一个便是祸事。

  五虎等人虽和中行绝,汉人终是偏向着汉人。何况虎王素来不许伤人,闻警必然赶来作对,他又养有许多神兽、豹群,手能发电,妖道、怪物均死其手,何等厉害。倘如齐来问罪,绝无幸理。想了想,仍打算在崖上觅地歇息,等到天明,仇敌起身,到了草深地险之处,再行下手。扎端公和二拉略谈几句,便命大众留下几人,轮探视下面仇敌动作,余均分别歇息。自和二拉也去觅地假寐。众山人辛苦了两夜,自然一倒便

  那几个轮守的见谷底仇敌多半入梦,篷帐虽不时还有三数人进出,俱无起行模样,坐不一会,也都神倦眠,相继睡去。

  按说这一队人不是决无生理,只要不惊动山人或是出行意,一过子夜,救星便来,哪会死得如此之惨。也是这班人均非善类,十有八九恶贯满盈,气运该终。随平好狡过度,一意讨好主人,为异专权邀宠之计,偏在此时说动五虎探寻新村,连夜动身先走,以致惹出这场大祸。

  随平初意,本想五虎派他做个临时统帅,以便后可以驾乎诸人之上,作威作福。

  谁知五虎虽然心直,却知他威望不孕,不够材料,另派了几名亲信能手共同领队,发号施令,仍命他充作向导。随平本已失望埋怨,气不打一处来,这几个领队的又都是野豪的江湖煌儿,绿林魁首,本就与他貌合神离,又见他鬼鬼祟祟,胡出主意,大队人畜跟着跋涉,受了一整天活罪,闹得进退两难,前途更是险阻艰难,不可预测,益发恨之入骨。五虎才一起身,便将他唤人帐中,商议明早行事,借题发挥,声俱厉,冷嘲热讽,骂了一顿。随平武功平常,哪敢明争,忍气声,诺诺而出。由悔生恨,越想越难受,虫蚊又咬,再也不能安睡,一个人在谷底闲踱,谷地平易,不知不觉走向来路,离开行帐约有半里来路。

  崖上山人,合计有好几百人,除两头草木茂处各有三数人留守,准备火起以后跟着放火断路外,余人俱拉长队伍,一上一下,悄悄跟随五虎大队进止。这时都已入睡,忽然一阵大风,内中一个纹身族人先前睡得太香,不知怎的,一翻身将手中长矛出了手。

  恰巧落处山石溜斜,又经山风一刮,刮到崖边,被短草绊住。本已摇摇坠,又被大风一吹,立即顺势而下,直落百丈。

  随平手中持有火把,被风刮灭。刚暗道:“这风好大!”忽听右侧飕的一声破空之音。山人刀矛俱是钢打就,磨得铮亮,黑暗中看去,恰似尺许长一道寒光当空飞坠。

  随平大惊,忙即往旁纵退。脚刚点地,耳听铮的一声,石火星飞,残砾四溅,那东西己落到地上。断定崖上有人暗算。一想身在暗处,敌人必是见了手中火把,才放的暗器,忙将熄而未尽的火把放在地上,人却避开老远。随平等了一会儿,无甚动静,心中奇怪,轻轻踱向前去,多着胆子,晃开火扇细看。只见石地无草,人眼分明,竟是山人惯用的长矛。拾起观察了一会,又将火把取来绑在矛尖上,重又点燃,在谷底一路晃,终无动静。因一路行来,见谷口草原生未动,中有一段草已拔起,到了石地附近又似原生,无人动过,料定左近壁问必有山人可以上下的捷径。随平心想:“此矛下时,矛尖的光摇晃不定,又是靠崖直落,不曾斜,分明红神谷众山人攀崖退逃时所遗,适才被风吹落,并非有敌伺侧,无足为虑。否则入谷已一夜,山人悍而无谋,决无如此耐心,沿途尽多艰险之地,哪里不可下手?况且行帐前四外皆是火堆,多远都能看见,怎能没有警觉,反因我手中星星火炬,便即来之理?”心神一定。

  随平因恨领队诸人,满拟用这长矛愚弄他们一番,使其庸人自扰,稍忿恨。却没想山人把自用矛刀视如性命,身存与存,身亡与亡,当时既未遗落战场,已然退到平安地带,怎会有个失落?得矛以后,还怕死得不快,似乎让五虎等走远,崖上山人看不到前途有人先行,就不会动手似的,竟轻悄悄偷跑回帐。见那几个防守的人因为五虎已走,夜寒风劲,俱都寻了山石,铺上垫的,对火支颐假寐,一个未觉。随平暗中好笑,心说:

  “你们这班脓包,像你们这样防守,要有大敌到来,怕不滚汤泼耗子-个也活不了么?”心里想着,又绕到行帐前偷听了听,知已入睡。然后回到自己安歇之所,手举长矛,瞄准行帐当中,掉转矛头,作为有人从高下之势,望空掷去,跟着卧下装睡。矛前较沉,到了空中,重又掉转矛尖,笔直下坠,穿帐而入。

  那行帐共是两座:一居妇孺;一座除领队诸人外,还有十来个健者。随平持矛高掷,竟不问伤人与否,这些人虽是劳倦睡,也都是久经大敌的人物,睡梦中一听帐顶上哧的一声巨响,接着又是铮的一声落到地上,立即惊醒。翻身坐起。矛落处恰在中间,均未受伤。忙中一看,乃是一只山人惯用的长矛,锋长一尺以外,柄端尚被篷顶绾住,矗立地上。石上裂痕零,碎石粉飞,想见来势凶猛,只道有山人暗算,不由一阵大,立时纷纷冲出。众人俱都有勇无谋,又吃了久居南疆,情形太熟悉的亏。知道此举名为报信,乃是山人习惯,照例无论明敌暗袭,只要这信矛一到,人即蜂拥而至,掷矛之处如在对方主要人面前,其仇更深,来势也更凶猛。此矛穿帐直落,山人大队必已到来。

  崖高谷暗,地险夜深,骤遇强敌,睡梦中惊起,全都慌了手脚,只知信号四发,全没一些策划。后帐妇孺也都闻警惊起,哭的哭,喊的喊,成了一团,人声喧哗,空谷回音,震得轰轰山响。于是弄假成真。

  崖上众山人本俱入睡,这等哗噪声喧,哪还有个不惊觉之理。有几个一醒,见下边这般法,方向二拉通报时,扎端公已然惊醒,先还当埋伏被人看破。及至临崖下视,猛一眼看到去路上远远一点火光掩映,几条人影好似骑在牲口上面,循谷径踏草前行,一会转过崖去,更不再见。定睛往下一看,火堆旁牲畜圈中不见了大象,敌人听不出哭喊什么。心中方在奇怪,恰值月光渐高,众山人在崖口上观看,不觉把人影到对面崖石壁之上。这时大队中人都已起身戒备,各抖暗器,正在彼此惊疑,惶急自,四处查看敌踪,准备厮杀。中有几人忽然见石壁上人影幢幢,为数甚众,抬头往对面崖顶一看,上面果然伏着不少山人,月光之下,刀光矛影闪闪生辉,不失惊口怪叫。内中一个心气豪,自恃武勇,弩劲弓强,能飞鸟,不问青红皂白,觑准那头长羽的山人,抬手一弩箭朝上去,跟着连珠弩箭续发不已。相隔既高,又朝上,力量自然要减却几分,出的箭俱被山人长矛拨落,人没中。

  山人中有几人本就急于下手,又见敌人仰,知追踪迹已然。扎端公才传令,偏巧这人一,大队中人也全往崖上注视,料知吉凶莫卜,非拼不可,凡是暗器发得远一点的,都跟着动手。二拉不知怎的,在臂上竟中了一箭,虽然箭乏力浮,受伤不重,却也因之怒发,首先传令回。扎端公见战端已起,知道敌人俱都身轻力健,长于攀援,恐乘黑暗之中爬崖逃走。一面忙传下两头放火号令,以备截断敌人来去的路,连先逃走的人、象一齐烧死;一面又命把崖上预储的草束柴捆点燃抛了下去。也是五虎弟兄命不该绝,这里火发这时,他们还没走到高崖之下,那奉命放火的三个纹身族人恰都睡得和死人一般,此时又值逆风,声音被中途崖角挡住,没传过去,方得幸免于难。可是这一段沿崖三数里俱有山人伏伺,在两头的往下发火,中间一段便将成捆柴草纷纷抛掷,五虎走得较速,虽未波及,中间挨近草地这一段,顷刻工夫,便成了一条火巷般燃烧起来。

  那随平先只是想借以忿,众人自相惊扰,只他一人明白,方在假装睡醒,望着众人好笑,心中得意。及见崖顶敌人,才想起身临绝地,大吃一惊。又见众人拼命抵敌,防护妇孺,谁也没想到爬崖逃走,悄不声地刚想独自援崖逃去,不料敌人火把如雨雹一般掷来,中间杂以箭,无法越过。迟疑之间,猛一回身,瞥见敌人崖下有一石凹,仿佛甚大。暗忖:“崖高难爬,箭火飞矛厉害,决难逃走,不如纵向里面,躲避一时,再打主意。”死在临头,独自藏私,也没通知别人,独个儿往起一纵。不料一枝飞矛从上掷下,端端正正,贯而过,立即尸横就地。

  跟着又是一大蓬带火柴草飞落,众人手持刀矛,挑火避箭,伤死渐众,眼看危殆,随平一死,却给他们开一条生路,火光正照见崖下石凹,有两个人振臂一呼,余人也已发觉,跟着纵过了二十来个。下剩多人,有的业已受伤,无力纵远。有的被火烟熏烤得晕头转向,竟不知往哪里跑好。众山人火箭齐施,从高下掷,毫不费事,不消一会,五虎手下相继受伤倒地,被火烧死,众妇孺仅有顾修的一子一女,在火起时经顾哭求托孤,被两个有义气的同首先救出。还有几个略为明白,稍知趋避的人,在随平未死以前,就躲向对面石壁之下,得保性命。等到众人躲入崖凹,又跟踪过去,聚在一起避火,才保住了残生。最可怜的是那些牲畜,事前众人恐其逃逸,紧系一起,火发仓猝,谁也没顾得去解开,只悲鸣了一阵,全都活活烧死。

  扎端公见敌人多半烧死,还有些人藏入下面崖凹,崖壁外突,箭火刀矛一概不能投入。谷中烈焰飞扬,一片通红,无法下去。于是又生毒计,命众山人停了箭矛掷,只管收集柴草,贴壁下投,以为工夫一久,火势自然越旺,不怕不把这些人烧死。

  崖凹诸人受了谷底火炙奇热,已经难耐,不料息未定,又见成捆带火柴草贴壁下落。虽掷不到崖凹以内,这出口被火封闭,火烟倒灌,休说烤得难受,呛也呛死。略一计议,幸而众人长途山行,为防蛇兽侵袭,多半带有长兵刃,逃时仗以挑火,仍在手内不曾弃去。于是举出人来,分班站在口外箭矛难及之处,持着长矛铁叉之类,将上落柴火挑拨一旁。这般御火,自然不是久计。尤其柴草俱是易燃之物,叉矛起处,残火星飞,火虽挑开,身上却受了伤害,待不一会,便闹了个焦头烂额,烧痕叠叠。加以敌人柴草兀自下掷不休,一会便围着崖凹,成了个半圆圈的火环。火势酷猛异常,人如何受得了,不消片刻,都被烧得目眦裂,身上滚热,头晕脑闷,七窍中都快要出火来,再也支持不住,一跌倒,勉强爬进凹。第二班人无奈继上,又是如此。

  众人正在狂号呼天,无计可施,火光中忽见对崖一条黑影,直朝崖凹之中飞来。落地现出一个玄裳道姑,身材矮小,貌相诡异。众人本可得救,偏在昏中不暇寻思,中有两三个当是来了敌人,各持兵器上前便砍。那道姑见状,突地面容一变,怒骂:“不知死活的业障!”也不还手,就地下抱起刚热晕过去的顾氏小兄妹二人,袍袖展处,依然一道黑影,飞将出去。这时外圈的火己高三丈,道姑竟不在意,拂尘一挥,火圈立即向外倒塌了一大半,跟着冲火直上,一晃不见。接着遥闻崖顶一阵大。这时凹中尚能支持的共只七八人,见道姑出入烈焰,毫无伤损,走时不向对崖回路,却是贴崖上升,山人一阵惊叫过后,柴草已不再往下掷。料是来了救星,方悔不该动手将她得罪,已是无及,连忙跪下号救,哪里还有应声。

  众山人当中,扎端公最为阴险狠毒。这边崖顶通着一片山峦,乃红神谷来路,地势僻险,山人叫作野架子,草木繁茂,引火之物颇多,但扎端公知崖势太高,火还未到下面,草已被烧去大半;虽将两头二三里外烧成火崖,断了敌人逃路,中间这一段全是石地,无火之处尚多。原先未准备在此发动,所备柴草已用完。恐二拉无谋,凹中敌人冲出,贴壁逃走。不聚一处,更难一网打尽,非多用柴草将其围困,不能如愿。好在地方不大,便命二拉带了一多半人往崖后割草伐木,自率众纹身族人往下投掷。正在兴头上,也是看见对崖一条黑影飞落崖下石凹以内。扎端公学过妖术,看出那道姑行径、装束均非常人,已有戒心。及至道姑上升,正赶上上面火束纷投之际,道姑只把拂尘微动,立即四散消灭,一会到了崖上。众山人一味猛投,均未觉察,只扎端公和手下六名亲信纹身族人看得明白,料知来人百丈飞升,身有黑气,非神即怪,慌不迭往崖后纵去,藏在一个大石隙里,连大气也不敢出。

  众山人不识不知,见崖下上来生人,也不问怎么会上来的,多半举矛便刺。那道姑情刚愎,来时一腔好意,本意除所救童男女外,连凹中之人一齐救走,不料众人不知,将她触恼,一怒而去。虽不再管闲事,任其自生自灭,对众山人这般残忍凶恶仍是忿恨,想加以警戒,一声怒啸,身子立时暴长数丈,拂尘一展,凡是近前的挨着便倒,当时就死了好几十,众山人方始大惊逃,也已无及。二拉恰好率众赶到,见了这等异状,吓得亡魂皆冒,各自拔步回身,亡命急跑,瞬息都散,还算见机,投火的又以纹身族人为多,几乎全数在场,吃道姑拂尘连摇,黑烟箭如雨,一一丧命。道姑还追杀山人,偶一寻思,便携了童男女,收了众山民生魂飞去。”

  扎端公等七八人见了这等厉害,却不知报应临头。先还胆寒不敢遽出,嗣见道姑飞去,一想同类惨死,均由仇敌而起,誓非杀尽不足以忿,试探着走出。正往下窥探,一眼望见对崖月光之下站定七人,定睛一看,正有五虎弟兄在内,才知闹了一夜,双方死亡虽多,几个主要仇人竟没死在火里,不怒火上升。这时恨到极处,纵和敌人拼个同归于尽,也所甘心,何况还占着地利,敌人武艺虽强,不能飞渡。忙命手下六山人各将弩匣的箭装满,出其不意,往对崖去,满拟一举成功。不料五虎眼明手快,不曾受伤;手下六山人,反被五虎毒药暗器打中,全数身死。扎端公仗着逃避得快,仅以身免。

  惊魂乍定,待翻身逃走,偏生藏处崖势往外倾斜,蔽身石笋孤立崖口,高只三四尺,两旁既不能去,如往后退,地势渐高,一样要被人发觉。五虎更因他是个罪魁祸首,还得而甘心,惟恐乘隙漏网,五人十只眼睛注定对崖,各持筒机比准,稍一面,便连珠齐发。扎端公知道打中必死,躲在石后,哪敢妄动。

  双方对峙了一阵,谷底中段火势虽渐熄灭,两头的火蔓延越长,凭崖遥望,直似两条火龙,顺着谷径,向来去两条路上蜿蜒过去。一时烈焰飞扬,狂风大作。耳听轰轰之声,杂以崖石受火崩裂,树木焦爆之音,越来越盛,震撼山谷。五虎立处虽没有火,可是烈火生风,旋钊回,浓烟阵阵,左右逢源,以致个个脸红脑,通体汗下如雨。谷底人畜焦臭之味,更不时随风卷到,闻之呕。偶望对崖,石凹中人早全数俯仰地上,神态如死。益发悲愤填膺,咬牙忍受,非将大仇杀死,誓不他去。扎端公知道敌人与他势不两立,反正难逃,也抱着拼死心意,不问中与否,竟将毒弩从石笋后发出来。

  五虎见他只把弩匣伸出,时发时止,连手都不出,知道他不中,便瞄准他那弩匣去,弩匣应声而裂。扎端公见敌人手法极准,方始息了妄想,不敢妄动。

  双方相持间,忽听风火声中一片叭叭的爆音,五虎脚底似在晃动。方在相顾骇异,猛又听喀喀两三声巨响过去,烟尘飞涌,黑雾漫,来路两边岸壁首先炸裂坍塌了数十丈,火路立被断了一大节。紧接着又见裂崖起儿股清泉,如匹练织,互相,水势甚是洪壮,两崖爆音断续而起,响过一阵,必有断崖崩裂,泉水涌出。一会工夫,左近两岸崖壁全都坍塌。一条高可排天的长峡幽谷,平空倒塌下数十百丈,幻成一条奇石纵横的险峻大壑。两边未崩完的断崖都变成了一座座的奇峰怪石,如蹲如竖,如切如斩,风帆阵马,剑举笔立,错列相向。仅剩双方立处不过十多丈地面,侥幸没有崩裂。可是崩势大猛,两崖石笋之类俱都震倒,碎石满空飞舞而下,极小的都比拳大,扎端公早着了两下,五虎在奇惊绝险之际,并未忘了仇敌。百忙中望见对崖石笋震裂,手攀机筒时,扎端公已然脑裂身死,顺着斜坡直落百丈,往谷底坠去,立时软瘫碎石劫灰之上,不再动转。崖一崩裂,月光立时明亮,又当夜半月中之时,看得真。

  五虎存身孤崖削壁之上,进退上下俱都无路,极目四望,仅剩两头极远之处尚有残火星飞,蜿蜒明灭。崖崩以后,石裂中添了大小数十道清泉,月光下看过去,宛似数十条银龙满壑飞舞,往壑底,棋布星罗的怪石上面,起干式百样的银雨,玉溅珠,烟雾雾涌,水光映月,若有彩辉。加以天风冷冷,吹袂生寒,适才烈火地狱,顿时变成了清凉世界,烦热为之一法。虽然清景无边,壮丽绝伦,无奈五虎俱是劫后余生,心伤同难,哪有心思观赏,尤其壑底山泉又大又急,先时在劫灰残石之中,还不甚觉得,不消个把时辰,那水便涨高了两三丈,劫灰残烬,重的沉没,轻的全都一团团地浮起,顺而下,吃洪水一冲打,立时冲散,随着银波雪,滚滚翻花,滔滔不绝,直往低处去,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wWW.wUGUixS.com 
上一章   青城十九侠   下一章 ( → )
《青城十九侠》是经典武侠小说类作品,青城十九侠未删节由网友提供;由作家还珠楼主倾情所作;乌龟小说网提供青城十九侠无广告免费阅读!尽力最快速更新青城十九侠的最新章节,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